论孔乙己的舆论形象危机及应对缺陷
鲁迅先生的《孔乙己》是一篇经久不衰的经典短篇小说,常读常新。小说写于1918年冬,发表于1919年4月的《新青年》。孔乙己是“新文化运动”前夕中国基层社会落魄潦倒的知识分子形象代表。他身处“和别处不同的鲁镇的酒店的格局”中,深陷舆论危机而不能进行形象修复,实在是舆情危机应对的“Loser”。
孔乙己所处的舆论环境
如果要描述孔乙己面临的舆论环境,至少有这样几个关键词:一是“酒馆”。酒馆不仅是吃吃喝喝的地方,更是嬉笑怒骂、畅所欲言、沟通信息的地方。在信息传播渠道不多、且传播手段不发达的时代,酒馆是信息的集散地,类似于今天的网站或者论坛。孔乙己虽然穿长衫,却不能“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,要酒要菜,慢慢地坐喝”,只能站在柜台前喝。“柜台前”实质是一个“舆论广场”,类似于今天的微博。“店面隔壁的房子里”才是舆论包房,类似于今天的微信朋友圈。
二是“短衣帮”。短衣帮多是做工的人,其实就是平民百姓,类似于今天所谓的“草根”。他们接触各色人等,信息来源较广。他们的言论要么来源于自己亲身的经历,要么来源于“亲眼所见”,要么来源于道听途说,所以真假难分。他们“也没有好声气”,总体上是感性的,言论的“情绪化”“非理性”特征较为明显。他们在酒馆这个完全开放的言论空间里,来去自由,言论自然也是自由的。他们的话题非常广泛,包括听到的、看到的、想到的,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。他们会就某个问题相互探讨、争论,甚至出现意见交锋。“虽然容易说话,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。”这俨然就是一个乱哄哄的信息集散地、民间舆论场。
三是“世道”。“世道”是形成社会认知和社会思想的根源。从鲁迅先生的描述看,孔乙己所处时代的物价总体上保持稳定,略有上涨。相比二十年前,一碗酒“现在每碗要涨到十文”,约涨了2.5倍。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。商家掺假等奸商行为流行,以致短衣帮买酒,“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,看过壶子底里有水没有,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,然后放心:在这严重监督下,羼水也很为难。”人情世故盛行,尽管“我”干很多实务都不得掌柜的认可,掌柜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”,但“幸亏荐头的情面大,辞退不得,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”
孔乙己面临的舆论危机
在特定的舆论环境中,来喝酒的人常常议论孔乙己“原来也读过书,但终于没有进,又不会营生;于是愈过愈穷,弄到将要讨饭了。”这导致孔乙己至少面临着四个方面的舆论危机。
一是舆论认为孔乙己是“另类”。在“我”及短衣帮的眼中,孔乙己虽然穿长衫,是上流社会的打扮,但“穿的是长衫,可是又脏又破,似乎十多年没有补,也没有洗。”这活脱脱是一个“另类”的模样。两年前,社交媒体上也有一名另类的“布鞋院士”因一张照片走红,照片上,中科院院士李小文蓄着胡须穿着黑色外套,没穿袜子的脚上蹬着一双布鞋,不经意地跷着二郎腿,低头念着发言稿。他的俭朴穿着与院士的身份让网民惊叹,网民表示,“在看惯了学者西装革履、高谈阔论的时代里,他的光脚和布鞋,让人们感受到了纯粹的力量。”
二是舆论认为孔乙己是“行窃者”,并成为刻板印象。在人们的议论中,孔乙己的工作主要是替别人抄书。可是“坐不到几天,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,一齐失踪。如是几次,叫他抄书的人也没有了。孔乙己没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。”看到孔乙己脸上的伤疤时,“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,‘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!’”这些喝酒的人,还不容孔乙己辩白--如果那时有“人肉搜索”,估计孔乙己的十八代也会被挖出来--他们坚决地认为,孔乙己就是偷东西了:“什么清白?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,吊着打。”孔乙己即使涨红了脸,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,并争辩道,“窃书不能算偷”,但喝酒人皆不以为然,继续哄笑。孔乙己到底偷没偷东西,已不重要了,“偷东西”这个标签死死地贴在孔乙己的脸上。有了这个标签,能在孔乙己身上找乐子,比弄清楚孔乙己到底偷没偷东西更有价值。
三是短衣帮时常讥笑孔乙己。人们看到孔乙己脸上有伤疤,便取笑他--“孔乙己一到店,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,有的叫道,‘孔乙己,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!’”孔乙己这个名字的来历,也是众人取笑他的明证。这与今天互联网上某些明星离婚或出轨了,名誉的脸上有了“伤疤”,成为人们酒后谈资,何其相似。人们背地里议论孔乙己“也读过书”,却又问道:“孔乙己,你当真认识字么?”“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?”这样前后看似矛盾的议论,实质上不过是为了取笑一番罢了。
四是掌柜对孔乙己的舆论炒作。正是由于“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”,众人在听到孔乙己“之乎者也”的争辩之后,“也都哄笑起来”,使得“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”,所以“掌柜见了孔乙己,也每每这样问他,引人发笑。”这掌柜也真是使坏!要知道,掌柜一直“是一副凶脸孔,教人活泼不得”,但孔乙己到店之后,却故意引人发笑,“我”也可以附和着笑,掌柜也“决不责备”。这即是典型的炒作。此外,从人们猜测孔乙己“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”,怀疑“孔乙己,你当真认识字么”等事例可以看出,孔乙己还面临着“信任危机”,几乎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,不必再细说。
孔乙己舆论危机应对存在的问题
孔乙己面对自身的形象危机所采取的应对策略,至少存在以下问题:
一是思想上不重视,没把危机当成一回事。尽管孔乙己的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,胡子是乱蓬蓬的,腿被打断了,但他仍然要去酒馆喝酒,仍然要到“舆论广场”上去露脸,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进行形象修复。也正是因为思想上不重视,以致他的长衫“又脏又破,似乎十多年没有补,也没有洗。”这就像某些基层领导干部,在面对负面舆情危机后,不重视舆情应对及自身形象的修复,思想上也不重视,导致公信力受到冲击。
二是面对危机“自说自话”。孔乙己也不是完全不顾个人形象,他也会争辩,只是他对人说话,总是满口之乎者也,叫人半懂不懂的,什么“君子固穷”,什么“者乎”之类,甚至与小孩子说话,也是“不多不多!多乎哉?不多也。”这就像互联网时代,某些基层领导干部面对网络舆论,官话套话连篇,让人反感。说话本是为了交流,消除误会,挽救形象,可是孔乙己总是在回应舆情最关键的时候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,没有半点益处,甚至不如不说。这也有点儿类似于“鸵鸟心态”,任你众声喧哗,我自“之乎者也”、自言自语。
三是狡辩“窃书不能算偷”,让舆论火上浇油。孔乙己面对偷书的质疑,红着脸争辩道,“窃书不能算偷……窃书!……读书人的事,能算偷么?”这一点,类似于互联网上的某些雷言雷语。
如某地对韩城古城进行大规模拆迁,却辩称是进行“保护改造”,舆论戏称,“拆除式保护”;如面对群众报案,某地派出所却说:“戴避孕套不算强奸”;再比如,某地农业局副局长说,“镉是一个长期的污染,偶尔吃一餐超标的,长期都是安全的,这个可以说是没事。什么毒大米,我看吃一两年没问题”。“窃书不能算偷”的狡辩不仅没能引导舆论,反而引发哄堂大笑一样,引起舆论哗然,让孔乙己的形象碎了一地,捡都捡不起来。
孔乙己所处的时期正是“新文化运动”前夕。这一时期,新文化运动对旧时期的“封建文化”展开了猛烈攻击。有点类似于今天以“两微一端”为代表的“信息革命”对以印刷出版、广播电视等为代表的“传统媒介技术”的冲击。当然,今天的“传统舆论”与当年的“封建文化”相比,二者在思想内涵及本质上,是绝不可同日而语的。当年的“封建文化”的本质是“吃人”,今天的“传统舆论”只是传播方式的“守旧”。这一点,必须专此说明,切勿见了“孔乙己”“新文化运动”等字眼就误读误解。
注:本文摘自清博舆情(微信号:web_idea)自媒体,已标注【清博舆情】为原创作者由栋科技二次修正、美化和编辑。